這個夏天
在他與她分手之後
關於他的一切 對於她來説 只是據説
只是據説
據說 對於不怎麽喜歡運動的他 居然會去游泳
據説 而且他每一天都會去游泳
據説 還很會游
但是這些都不是她從別人口中聼回來最關鍵的
而是——
據説 同一時間在水中的人 會聽見在水裡說的話 無論是否在同一片水域
據説 都能夠聽見水裡說的話
因此 在所有的據説過後 她踏著步伐 去游泳了
很自然地 她選擇了那個寂寞的游泳池
它寂寞地包含著在它之間的那大泊水滴 池旁榕樹的葉子有時會悄悄地落下 而它 只是溫柔地打了一下小噴嚏
陽光總是溫暖著這片水域 在她看來 它身上汎滿了曝光過度后的鱗片
它的鄰居對水有一種抗拒 街角的九婆說 這游泳池 不乾淨
就是 有那些東西
池主每次聽見 只是笑笑
所以來這裡的人大多都是自稱無神鬼主義的後生 當然 是個給情侶浪漫的好去處
她只是一個人去 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每天起床后她來到這裡 這時水池裡只有自己 她潛入水底 然後每隔一段時間 出來換一次氣 重復著 直到太陽下山 水池裡又再次只有她自己
她就離開
一整個夏天 就是這樣度過
池主每次見到她 只是笑笑 但是 池主笑得是那麽地好看 池主是個長得那麽好看的男人 完全察覺不出他會是個停留在什麽歲月的人
或許他不是人 不是天使的話 就會是魔鬼
她對池主開玩笑道——
你長得那麽美 美得就連女人也會妒忌。
有一回的清晨 池主在池邊清理著暫存架 剛來到的她 安靜地坐在暫存架旁的小凳子上 她只是很累 想要說說話
——池主，我似乎來了很多天了吧？
——嗯。有一個月了。
——你知道我是來做什麽嗎？
——不知道。
——我在水底下，說一個秘密，一個要用很長時間才能說完得秘密……
——哦。是嗎？不錯的辦法，沒有人能聽見。
——不是的。
——爲什麽？
——因爲，我總能夠在水裡聽見許多人的秘密。
總能夠在水裡聽見許多人的秘密 許多很長時間都聼不完的秘密……
而池主 只是笑笑 似乎這池水像他的孩子一樣 無論耍什麽把戲 總能被他漂亮的眼睛看穿
第二天 游泳池沒有開門 她坐在游泳池旁的便利店裡待了一整天 喝了一支又一支的可樂 去了一次又一次的廁所
到了太陽下山后 她從廁所出來經過游泳池 門開了
她背起背包走了進門 池主對她笑笑 說——
對不起，今天早上有點事，只好趕來晚上開門了，我怕你會一直等。來吧，如果有一天不在水底裡説話，可能會錯過了被他聽見的機會哦。
不曉得池主怎麽會知道關於他的事 而竟然池主知道了 她也不多問了
她到更衣室裡換好了泳衣 把背包放好在01號暫存架 潛入了昏暗的水底
她從未有試過獨自一人在夜裡游泳 周圍安靜得窒息 她在水底裡擡頭透過泳鏡觀察著在漆黑裡被水面扭曲後的世界
周邊公寓高樓裡透出的光線模糊地在水裡反射著一層又一層的幻影
這時 她朝池的另一邊望去 除了黑 她還看見另一些東西
是一個軀體 一個游動著的 裸露的 軀體
潔白 無暇 隱約透出一點光
這就是她那時對池主身體的描述
而當她想要鑽出水面希望確實眼前的景象時 左腳的腳腕被浮球上的膠繩纏繞 無論如何掙扎 都仿佛是被拖拽著 上不去 卻一直下沉
池主的身體依然在自己掙扎的水域附近舞動著 舞動著一種殘忍而華麗的舞蹈
她開始呼喊 開始伸手希望能夠觸踫到水面 希望能夠至少發出那麽點聲音讓水外的人聽見 而不只是水裡
當她不再留有力氣掙扎時 在暈眩閒 她只是仿佛感覺到一個冰冷而無暇的軀體將她溫柔地包裹著 感覺 就是第一次看見這水池時的感覺
一雙嘴唇輕輕靠近她的耳廓 說——
告訴他把，讓他聽見那個秘密，就現在，告訴他吧。
告訴他吧。
告訴他吧。
告訴他吧。
告訴他吧……
這种聲音在她腦裡不斷徘徊，以至於讓她無法聼清自己最後的喃喃……
少年浸泡在浴缸的水裡
『我愛你。』
『只是很愛很愛你。』
『這一次，一定要聽見。』
他從水中出來 錯覺這是水的踫撞時的回音
他起身 抽起浴巾包裹下身 在甩完髮上的水後 側頭拍拍耳朵 離開浴室
在入睡前 還不忘在日曆上用鮮紅的色筆在農曆七月十四的方格上打上一個大叉……
新曆八月八日在游泳回來後作。原創禁轉。
